马赛

慢慢来比较快

马赛，你神态何以如此惨淡？
空气中仿佛释透了铁色的矿质，
你拓臂环拥着的一湾海，也在迟重的阳光中，
沉闷地呼吸；
一涌青波，一峰白沫，一声呜咽：
地中海呀！
你满怀的牢骚，
恐只有蟠白的阿尔帕斯——永远自万尺高处冷眼
下瞰一一深浅知悉。

马赛，你面容何以如此惨澹？
这岂是情热猖獗的欧南？
看这一带山岭，筑成天然城堡，
雄闳沉着，
一床床的大灰岩，
一丛丛的暗绿林，
—堆堆的方形石灰屋——
光土毛石的尊严，
朴素自然的尊严，
淡净颜色的尊严一
无愧是水让神感的故乡，
廓大艺术灵魂的手笔！

但普鲁罔司情歌缠绵真挚的精神，
在黑暗中布植文艺复兴种子的精神，
难道也深隐在这些岩片杂草的中间，
惨雾淡沫的中间？

马赛，你惨澹的神情，
倍增了我别离的幽感，别离欧土的怆心;
我爱歌化，然我不恋欧洲；
此地景物已非，不如归去：
家乡有长梗莱饭，米酒肥羔；
此地景物已非，不堪存想。
我游都会繁庶，时有踯躅墟墓之感，
在繁华声色场中，有梦亦多恐怖；
我似见莱茵河边，难民麋伏，
冷月照鸠面青肌，凉风吹褴褛衣结，
柴火几星，便鸡犬也噤无声息;
又似身在咖啡夜馆中，
烟雾里酒香袂影，笑语微闻，
场中有裸女作猥舞，
场首有黑面奴弄器出淫声；

百年来野心迷梦，已教大战血潮冲破，
如今凄惶遍地，兽性横行；
不如归去，此地难寻干净人道，
此地难得真挚人情，不如归去！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十一年十二月十七日
（载1922年12月17日《努力周报》第33期，题名《归国杂题马赛》。）

阿尔帕斯，阿尔卑斯山。
水让，通译“赛尚”。
普鲁罔司，通译“普罗旺斯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