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四行意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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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
谁都道这是沙漠，唯有骆驼，
那迂缓的沉默,在踏步前行；
前面有绿洲么,它不敢相佶，
它拿袋子珍藏泉水一勺。
“毁灭”在这里安了家:那作虐
为非的飓风是“毁火”所亲幸，
它能立起柱子来取悦，它能
把高峰推倒了，立刻变平坡，
可钦的是穆罕默德:他坐在
天篷下望见了乐园的倒影；
他起身，上马,领着他的信徒。
一班虔诚的壮士，向那仙境
疾驰而去了……他们留下了凡夫，
与骆驼，在漠中一世受天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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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
突然你退台了，火神鼓风
卷去了羽翼之下的词人，
<<花间集>>的后嗣！那些爱听
你吹笛子的有万头攒动；
他们听一缕心情由七孔
泄漏出的时候，替你酸辛……
也有人议论，说是你本身，
并非笛子，在那儿受搬弄。
我这台上的怎能不长叹，
这率尔前来献丑的弦管，
已是寒碜，又消沉了一个！
到明天，我丨门的来客定准
要受那一班去听《玉堂春》，
看时事电影的人们奚落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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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
这么一件残缺，连我自家
都久已灰心了的，咳，朋友,
想不到你居然来了，拿手
托起来，抚摩遍它的乱疤！
或者，风虽是吹，雨虽是打
在这个肢体上，布满了锈，
蹄子虽是来踩踩缺了口，
那实质,坚硬的，依旧无瑕。
那么,便由你放它在案上……
不！要放在书箱底下;残缺
与完整本来不可以齐排。
放它在书箱里，除你而外，
更没有人看见，省得他咧
眼睛，那时，你也替我心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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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
有一首诗怀在这颗心里，
教我甘心输引春的滋长
与秋的成熟来拿她培养，
培养着她的天真与美丽。
—直到生命运成了周期，
为了她，我不能容许思想，

行为的高位上坐着寻常……
我的孱弱要扶持呀，上帝！
你给我的生命，等到悔悟，
已经被稚性蹂躏得无遗一一
如今又给我诗，你的恩惠！
放心:那无从补救的前非，
它在提醒我，只有一条路
在前面了……我不能再自弃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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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
不见十多年了,我们又重会，
这切肤的亲热还一似当先；
不同的是，如今我知道留恋，
在冷落中留恋着你的相偎，
这期间，有许多热已经高飞；
有许多希望已经遮起笑脸……
剩下我一人，在这空的冬天，
想着抛去的半生，忧伤，懊悔。
春天我不要瞧见它:那暖风，
会来搔我的脸皮，低声嘲弄，
说，青春，幸福，如今去了哪里!
还是你多情，又温暖，又凄汝，
不忘记我，悄然地来到身旁，
将沉滞挑动了,点燃起记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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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
在一场奇特的梦里，我瞧见
躯壳中化出来了一双自我——
美丽，天真，左边的她正唱歌；
右边的，光芒绕体，他舞宝剑。
那护身的白光关照到四面，
不容烦恼洒的水丝毫透过，
同时，烦恼浇上了音乐的波，
那情调更丰富,节律更庄严。
这一架的残剩我毫不关怀；
尽由你们去分了，“人生”，“破败”！
你们抓不住那永恒的一双……
虽说他们的途径各自东西，
唯有在天空上，唯有在梦里，
歌声才叫得应那剑影低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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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
“人世间所有的都是些圜道。
—个丢了，你还要踏上一个；
重复无聊的生命该你去过。”
“但是，有些路在阴沉下围绕；
有些搂着光明，看花思媚笑。”
“太阳亮的时候，只听你嚷渴——
冬天，你才知道，它便是快乐。”
“至少我能有回忆，照着寂寥……
不曾见过有黄鹂变作鹦哥：
天注定的，我该走这个圜道——
它便是我的生命，我的快乐；
只要它匀圆，哪怕珠子样小。
天可怜！这牢笼居然也摆脱；
我又能自在的啼，自在的笑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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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8
任人去选:柔;战斗的刚。
“纱•但”是我所奉的主义
柔软的，好比那丝绿意，
向着东风我索得了光。
那朵双瓣的红教我狂；
好比电光闪入大气，
钻进心窍的那缕消息
给我绯红又给我焦黄。
最新也最旧，不比其他，
这主义,只需世上一天
还有活人，它决不动摇……
不信，去问那循环的草；
去问地心的那团火焰——
最好的还是，问你自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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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 Hawthorne ①
如其我能有你的那座苔屋，
日里在廊前看暖色逗清幽；
晚上读书，或许，陪伴着朋友，
听栗子与柴薪对语在墙炉……
如其我能有你的深沉双目,与但丁的一样,在蜂翼，花头
看见死去的蜂，花裸裎，颤抖，
又看苗条在已朽的根株……
如其我能像你那样,看人生
像看晚景，知道那光华，形象
只是日神在天上故弄狡猜；
只是一刹那的，那虫声似海……
等到他去了，唯有云气茫茫，
或许，好些，有一轮皓日东升。




Hawthorne:霍桑（1804-1864），美国作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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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
为诗神你们牺牲了性命；
她可曾撒开手给了什么……
她一定在肚里暗笑呵呵，
蔑然望着这愚鲁的虔敬。
当然，神的尊严不好侵凌；
同时，她也是女子,在宝座
坐退了虚荣心，她也饥渴。
她也需要撑持;最爱谈心。
要伟大先得成功:要好诗，
你先得，温柔的，把她抓住；
抓住了，尽量的你不妨要，
她自然会给你〔驯服如猫，
体贴,有如杨贵妃的狸奴〕
给你变幻，光华，如月如日。